文：麟左馬
性騷擾明明沒有身體傷害，朋友女生為何深感創傷？
提問的問性為何是女生，一個聰明自信，騷擾身體傷害深感教育程度和事業成就都遠高於平均的明明沒女生。
她一來無法理解《人選之人》劇中女性對於私密影像被公開的女生深邃恐懼，二來對來自男性的創傷肢體接觸持開放態度，視為是朋友自己可以選擇接受與否的性邀約。而她的問性為何結論是：性騷擾控訴是一種女性拿傳統自我壓迫後，轉向男性的騷擾身體傷害深感獵巫。
最有趣的明明沒是，她問出了一個自己認為非常男性視角的女生觀點：性騷擾明明沒有身體傷害，女生為何深感創傷？講白話就是創傷：摸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反應這麼大幹麼？
私密影像流出和性騷擾兩個現象，朋友她不能理解的問性為何女性創傷感，剛好非常接近許多男性不能理解的騷擾身體傷害深感癥結。底下三個面向將說明，身體傷害之外，在這種事件裡受害的原因，不只是她所認為的女性拿傳統壓迫自己、自我弱化、缺乏自信、應變能力不足的自致後果。
安全感破裂
就從住宅被闖入來設想好了。家是很多人能做自己的放鬆所在，不只是穿內褲翹二郎腿，也是可以脫下社會化的外殼，用本能生存的喘息之處，旁若無人。
一旦有人拿到你家鑰匙，隨時有權進入，而你無法換鎖，世界上你唯一能純做自己的空間就消失了。更糟糕的情況是，對方還能隨時進來傷害你。豈不是連覺都睡不得？整個人連稍事休息的基礎權利都被剝奪。
私密影像流出的處境跟住宅被闖入非常接近，都是私領域被迫開放的隱私傷害。這還只在隱私權的部分，但私密影像被流出，對女性和對男性而言，造成的額外傷害，絕對不只在他人觀看甚至批評的社交損害，還有第三點將提出的傷害風險提升。
但無論是裸照外流或偷拍，還是在工作場所這種本來應該獲得基本尊重的場景裡，被迫面對外來攻擊，足以讓人對世界的安全感破裂。如果住宅入侵的情境無法讓你體會安全感破裂，不如想想高雄氣爆：日常信任會平坦安全的道路，隨時可以出街散步，就算分心滑個手機也能安全返家。不料地底的管線會爆炸，灼傷你全身肌膚，或者瞎眼斷足。
這就是安全感破裂的感覺：本應該安全的世界，隨時可以讓你體無完膚。失去日常非常可怕，望周知。
失去控制的權勢下位
神劇〈紙牌屋〉台詞引用了王爾德：「Ev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about sex, except sex. Sex is about power.」性是權力的展現，而且絕對不是誰插入誰的問題而已。
性侵跟性騷擾的嚴重程度有別，根據提問，這裡只解釋性騷擾和私密影像外流。畢竟如果需要解釋性侵是嚴重傷害，就太絕望了。
提問者的原句：「那些感受上的不舒服，真的往裡去想，是不是其實都是弱化女性與自我的原因？」搭配提問者無法理解裸照流出被看見的恐懼，認為主因是怕被人評議或者影響婚戀，都只是社會建構。她認為一個合格的女性應該要能夠跳脫這種不合理的社會建構，甩脫傳統加壓在女性身上的恥感。
可惜，除了不是每位女性都有她的優秀，足以獨立甩脫社會建構的恥感，更大的問題是：這些傷害不只是恥感，還有位階羞辱。位階羞辱是純粹的權力展演，不只是性別議題。
就算沒有當兵被長官狗幹的經驗，你我也難免被老闆洗臉、被客戶挑剔、被長輩情緒勒索。而且這些行為，對方換個對象和換段關係，都不會發生。你看過你客戶敢叫他客戶禮拜一早上回覆他禮拜五下班才丟出去的工作嗎？
他可以對你做出對別人不敢做的事，就是料定不會有後果，或者後果完全在他可承受範圍之內。換言之，他吃定你沒辦法把他怎麼樣，你的權力位階就是不如他。挑戰對方的忍耐程度，本身就是一種權力鬥爭，連小孩刻意惹大人生氣也一樣：看你能奈我何？
性騷擾的本質，絕對不是性吸引力或者調情，也沒有任何恭維被騷擾者魅力的成分在。它就是用你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來強化他對你的控制感，純剝削、非往來。反正他這樣做又沒有後果，純利無損，幹嘛不做？
受騷擾的另一方，無論是被射髒褲子或者被人手伸進胸衣裡摸，都受到強大的無力感襲擊。對方就這樣捅破自己賴以為人的基本尊重，在自己身上予取予求。受迫的無力感令人受創，可以理解吧？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 達志影像 傷害風險提升
最後是真正的性別差異問題：女性成為男性慾望對象的時候，受到攻擊的風險會增加。很可惜，這不是社會建構，而是生物事實，我們無法用道德或任何教養來完全消除這個處境。
裸照或私密影像最大的問題就在這裡，而不只是男性想象力所能及的，身體受公眾評價，這麼簡單的傷害程度。她們光是被視為色情片主角，或者豔照女郎，就更可能被男性選擇成為侵害對象。身心遭受未來傷害的風險提升，或許能回答這個女性提問者的疑問。
提問女性跟我十幾歲就相識，身子跟腦子都很性感，工作和居家都在治安和生活品質特別高的區域，本人很幹練、自信無比。她的預設身體接觸是一種性邀約，她有決定是否接受的自由，而且對方無法硬來。可能是因為傷害她的成本很高，而追求她的獲益更高，所以她一向遇到的身體接觸都是好感與邀約，鮮少強迫與權力展示的處境，非常幸運，能樂觀得像個不會受傷害的人。
大概是因為這種優位處境，她才會覺得自己是男性視角在看這現象。
可惜能有這麼優異處境的女性是少數，甚至很多女性仍然需要與她嫌惡的傳統與恥感推磨，處於光是被蕩婦羞辱就能喪失升遷機會，甚至丟工作，或被男性欺辱的外在世界。要求她們改變自己內在的恥感來應對他人的惡意，太嚴厲了。我建議不要苛求受害者。
思考愉快。
本文經《方格子》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原標題：性騷擾明明沒有身體傷害，女生為何深感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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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丁肇九
核稿編輯：翁世航